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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0后快递员在北京:“挣钱如吃屎,花钱如拉稀”

2022-09-14 16:07 admin 1200

  16歲的李星難得長瞭一回記性。在北京市東三環邊上的一傢日式餐廳門口,他沒有再徑直就往裡走,而是小心翼翼地確認好門的位置,才推門進去。

  年輕人吃過虧,不止一次。“被他傢的玻璃弄怕瞭,擦得特幹凈,好幾次我都撞上去瞭。”送完包裹出來後,他告訴我。

  李星還是個孩子。他2000年出生,但身份證上,他已經17歲瞭——當年為瞭早上學而改的年齡,讓他提前一年擺脫瞭“童工”的身份。

  在過去一個多月時間裡,他就職於北京一傢知名快遞公司,總在不斷和各種各樣的門打交道。自動門、旋轉門、防盜門、推拉門、木門、鐵門、玻璃門……每一扇門似乎都掌控著他的喜怒哀樂。

  每天,他做得最多的一件事,就是敲門。除瞭差點撞歪他鼻子的玻璃門,還有一種門最讓他害怕,即怎麼也敲不開的門。

  “你知道幹快遞最幸福的是什麼嗎?就是:到門口,敲門,門開瞭。”這是幾天前一位同行告訴他的話,他轉述給我聽。

  我是半個多月前認識他的。那天,他來送快遞,忘瞭收12塊錢的快遞費。之後,我給他打電話,讓他晚上來取。

  一個很瘦小的男孩,剛開始話少得可憐,隻會點頭,“是”、“嗯”、“對”。拖住他攀談瞭幾句,才知道他是00後。

  像他這個年紀出來謀生的,不是沒有。很多人都有過這樣的同學:上著初中,突然就從學校離開,再沒回來。但在北京這座房屋均價超過5萬元一平方米、每天都有人喊著“逃離”的城市,一個單薄的少年如何才能站穩腳跟,近幾年才快速發展起來的快遞行業會帶給他什麼樣的生活?我很想知道。

  2016年11月4日,我跟他一起送瞭半天快遞。這天從上午8點到晚上8點,他從公司取瞭兩次件,送瞭137個包裹,中途吃瞭兩塊面包、喝瞭一瓶水,計9塊錢;中午還在一所常去的職業學校的小雜貨鋪賒瞭價值兩塊錢的6顆小白兔糖果,下午取件收到錢後跑去把錢還瞭。

  這是他的普通一天,差不多也是他在北京做快遞員的每一天。其間,他提到瞭跟東三環那傢日式餐廳玻璃門的“恩怨”。

  很多時候,他跟那兩扇玻璃門的關系,就像他跟北京的關系,看起來一覽無遺,離得很近,之間好像什麼都沒有,但等真正想進入時,一抬腳就被撞個滿懷,然後帶著疼痛敗退下來。

  某種程度上,這也是他跟北京的距離——始終隔著一塊透明、堅硬的鋼化玻璃。

  在跟李星一起送快遞5天後,11月9日,他離開瞭北京。再有兩天,就是“雙11”。

  “狗咬我一口,我不咬他”

  在三裡屯和朝陽公園之間的一片老社區,經常能夠看到李星穿著“西紅柿炒雞蛋”色彩的快遞員制服,騎著一輛噴瞭黃漆的三輪車在附近晃蕩。車“吱呀吱呀”地行進,歪著的車燈被幾層膠帶勉強穩固著,像一個需要拐杖的老人。

  這片小區多是6層矮樓,沒有電梯。樓棟坐落無序,內部構造千差萬別。道路狹窄,地攤多、車多、人多,尤其老人多。

  在人堆裡,李星很顯眼,看著像個早當傢的小大人。雖然戴著一頂棕色鴨舌帽,染過的黃頭發還是從帽簷邊鉆瞭出來。右耳耳垂打瞭耳釘,是整塊臉最白的地方。他身高一米六,吃飽飯後體重能達到90斤。

  認識他後,10月底的一天,我找他聊。還沒問話,他就主動說起前一天的糟糕經歷。

  冬天要來瞭,他沒有厚的被褥。跟同是老鄉的“老大”(快遞公司甜水園店負責人)預支瞭500塊錢,200買被褥,100充話費。沒過兩天,他的小三輪車在小區剮上一輛私傢車,賠瞭200,自己的車也被撞歪瞭。

  又一分不剩。

  聽完,我心裡打瞭個冷戰。他就像北京街頭的槐樹葉,冬天一來,隻需要一陣風就能被吹落。

  他繼續說著,那天晚上回到住處,他拿著錘子修車。旁邊農展館的快遞員在打電話,對方是河南人,那一片是河南幫,他們租住在同一個地方。對方說:“別敲瞭。”他沒聽見,繼續敲。對方喝瞭酒,兩個人吵瞭起來。

  更多人加入,山西幫和河南幫對罵。山西幫的人放狠話:“有種你弄死他。”對方沒人動手,雙方不停打口水戰。房東出面,雙方和解。房東跟他說:“這事沒完,大傢低頭不見抬頭見,你要請他吃飯。”

  他沒錢,也沒有請對方吃飯。直到離開北京,什麼事都沒發生。

  在這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的感覺裡,這種來自周遭的公開表露出的敵意司空見慣。一天晚上,他和同事在集包裝箱,一個包裹砸在他頭上,包裹裡是書,不輕。情緒瞬間上來,他說瞭一句:“看著點兒,有人在這兒。”對方提高聲調:“看啥?下次躲遠點。”他沒繼續說話,笑瞭笑,繼續集包,“我在心裡罵瞭他一千遍,罵他傻×。”

  李星有自己的一套處事準則。遇到爭吵、委屈、吃虧,他都會使出這套準則:咱不跟他一般見識,有不舒服就在心裡罵他,“不依不饒的話,就當他放屁,狗咬我一口,我不咬他”。他說話有一種混不吝的口氣,自認為神經大條,什麼都不在乎,近5年沒有哭過。

  他曾經是暴脾氣。六年級時,因為班上一個人說話太多,幹擾到他瞭,他把對方的頭給砸出瞭血,自己的手也骨折,這次之後再也沒哭過。過瞭一段時間,李星拿傢裡的水果刀,拍瞭幾張照片,發在QQ空間,喊話:姓張的,你他媽等著,這件事沒完,明天孫石坡口等著你,就我一個人,一把刀,敢不敢來,11點到14點!

  最後,什麼也沒發生。他說,那隻是他發泄的一種方式。

  “這哪是掙錢啊,這是在還錢”

  9月22日來北京時,李星帶瞭600塊,從山西運城坐著高鐵進京。晚上到站,他坐在公交車上拍瞭一段北京夜景的短視頻,發在朋友圈,寫上:誰來給我接風。

  “那天有人接你嗎?”

  “沒有,就是告訴大傢我到北京瞭。”他回答。

  到北京的那一刻,他都不知道自己來這座城市能做點什麼。他的計劃是先到堂哥那裡住下來,再找個流水線上的工作。他琢磨著,做到春節,掙點錢,就回傢開文身店。名字都想好瞭,叫“鴻鵠紋刺”。他的志向是做文身,QQ名叫“鴻鵠志刺青”,還特意在脖子後面紋瞭“鴻鵠”二字。他覺得這兩個字“有味道”。

  後來,跟他接觸久瞭,他透露當時來北京還有一層原因:在傢賦閑太久,整日無所事事,傢人見他就煩,催他出來找點事做。

  李星念初二時輟的學。跟英語成績有關,至少他覺得是這樣。

  初一起,青春期上身,他不願被管著,對課堂不再有興趣,走上瞭“叛逆之路”。成績下降,英語老師當著全班55個人的面批評他。“你就考30多分,還要不要臉?”李星一字一句念出這句侵犯自尊的話。他的反抗方式是英語再也沒考過50分以上。反抗的結果,依然是撤退。

  退學後,他一直待在傢。時間久瞭,招來傢人嫌棄,“他們見我都煩瞭”。在傢人的安排下,他跟著表哥在村裡做水暖的安裝和維修。半年後,表哥去瞭貴陽,沒有帶他去。

  他成瞭無業遊民。

  繼續待在傢,無所事事,玩CS,跟人瞎轉悠,抽煙。後在父母的催促安排下,他先後做過汽車美容、維修、文身的學徒,都不超過3個月。“心思不在這兒,幹啥都是扯淡。”那會兒,他玩心不能再大瞭。

  李星的堂哥在北京一傢快遞公司做兼職,建議毫無目標的李星也送快遞。李星覺得這個職業挺自由,看著也不難,沒有過多考慮,就決定幹瞭。其實,他也沒有更多選擇機會。

  第二天,李星就開始跟著去送快遞。被他頂替的人隻教瞭他兩天,主要是認路、認樓和送取的程序,但他記住的隻有:要從倉庫出去。工作第三天,他單獨出去送件,迷路瞭,拉著近100件貨到瞭三裡屯外交公寓。最後是憑著記憶,認準一棟高樓的方向,轉來轉去,轉到瞭目的地。

  單獨送件前兩天,每天他都帶著兩個電瓶出去,不認識路,到處打轉。結果是,車沒電瞭,回不去,最後隻好打電話給堂哥,讓他開車來把自己拉回去。

  一周過去,他摸清瞭片區,但不想幹瞭。他計算過,每天要爬一千多個臺階,晚上躺在床上腳疼得難以入睡。又挨過一周,慢慢上手,送出去更多,掙得也多。他又不想走瞭。

  一次,他送瞭一箱蘋果到醫院,不是本人領取的。第二天,收件人投訴,說沒有收到。他賠償瞭75塊錢。身上沒錢,老大暫時也發不出工資,賠償款隻能從他的賬上扣。

  第二次丟瞭十幾個包裹,是他前一天沒有送完的。那天晚上大雨,他把包裹運回倉庫,沒有走程序。結果第二天不見瞭。“老大”又罰瞭他近兩千塊錢,還是從工資裡扣。

  公司管理他們的辦法就是:罰款。送不完包裹、早上晚出發、丟件、偷懶、服務不好被投訴……罰!11月初,他收到一張罰款單,一共被罰瞭1440元,因為沒有及時送出件。工資還沒拿到,就已經被罰瞭這麼多,他被嚇壞瞭。

  這個時候,他又想走瞭。“這哪是掙錢啊,這是在還錢。”

  吸取教訓,他更小心謹慎,但還是有人投訴丟件。那次,他一個人到醫院的監控中心,看監控。明明有人拿走瞭件,他給投訴人打電話說明情況。對方跟他說,東西昨天找到瞭。他有點懷疑之前丟的件也是自己被騙瞭,但沒辦法,隻能認命。

  恐怖的“雙11”

  工作時間,李星每天8點起床,到公司吃早飯,然後把當天上午需要送的件裝車,9點前離開。小三輪車裝滿,能有100件左右。中午公司不管飯,他會買點面包和水,有時幹脆什麼都不吃。遇到霧霾天導致胸悶,就抽支煙喝口水對付過去。下午4點左右返回倉庫取晚上要送的件,送完到晚上8點。

  回住處吃完飯後,集包到9點,工作才算結束。然後上床,掏出他那個2015年“雙十一”花888塊買的紅米Note2,屏幕左上角裂出一道閃電,是打電話時沒拿住,從二樓掉下去的傑作。一般,他會看些UFO、洪水火災、地震的新聞,再看一兩集《老九門》,中途就睡著瞭。

  跟他一起送快遞那天,隻要一遇到別的快遞公司員工,他就要說一句羨慕他們的話,“他們好啊,他們都是大公司,有保底工資,還報銷話費”。

  他的公司不給報銷話費,一直讓他耿耿於懷。他每天能打70個左右電話。那天給一戶人傢送件時,按門鈴,沒人應,打電話,沒信號。走到小區門口,他再次試著給那人打電話,聽到的不是平常傳來的鈴聲,而是一串英文,他立馬掛瞭。“不會是在國外吧,國際長途可不給她打。”他上午剛剛充瞭100話費,按他的預期,一兩天後就又該欠費瞭。

  也是在那天,他說,不想幹瞭,想回傢。原因很多,跟以前一樣,無非是:錢少、累、沒意思。他跟“老大”說要辭職,對方不放人,因為“雙11”要來瞭。

  11月10日,我再聯系他時,他已經離開北京,剛到運城,47天的快遞員生活就此結束。

  他很恐懼“雙11”。飯後閑聊他聽過不少鮮活的案例:一次“雙11”丟件,有同事賠瞭一千多;每天需要送出400多件包裹,能掙400多塊,接近平時的3倍,但也意味著很多送不完,得承擔罰款,一天罰兩三百。

  “本身沒剩多少錢,再丟一個件,還得欠公司錢,給我唬住瞭。”他不會細問,同事大多30歲以上,他幾乎不主動和這些人聊天,除非被問起,這是保護自己的一種方式。

  11月8日晚,送完當天138件包裹,李星開著三輪車回到倉庫。他等不及瞭,無論如何都要走。撒謊說傢裡有急事,“老大”才放人。第二天,“老大”給瞭他500塊錢,讓他買幾件像樣的衣服回傢。他花300買瞭兩件毛衣和一條褲子。

  晚上算工資,他一共送出4084件包裹,掙4084元。除去沒送完要罰款的1444元,平時支出1000元,丟件理賠等他自己也弄不清的賬,最後“老大”隻給瞭他300元,還有800元暫時被扣下來。等他到傢的時候,身上隻剩兩百多。

  他計劃第二天上午離開北京,“老大”告訴他,當晚就有車。他不敢多說什麼,深夜收拾東西,脫下紅黃相間的快遞員大衣,換上他喜歡的黑色大衣,往車站去。

  文身學徒

  這是他第二次離開北京。上一次離開是在5個多月前。

  2016年春節剛過,李星被父母送到北京三裡屯一傢文身店學習。他表哥當年就是在那裡學會的文身。

  父母的動機很明顯:學完出來賺錢還債。這些年,村裡都蓋起瞭新房,隻剩十幾棟老屋子。2015年,“好面子”的父親決定跟隨這股潮流。蓋完新房,傢裡欠下13萬元債。

  李星對文身的愛好,也緣於傢人。輟學後,父母風聞一個親戚做文身,掙瞭錢,也是年紀輕早退學的年輕人,就安排兒子到天津,跟著表哥學文身。剛開始李星覺得很酷,能掙錢。沒多久,表哥出國瞭,學習中斷,他隻得回傢待著。

  李星在北京文身店學瞭3個月,包括學費、住宿、夥食,共花瞭傢裡3萬元。其間,他住在師父傢的一套公寓裡。三居,住瞭60多人,多數是30歲以上。他是最小的,渾身上下都有文身,很像電影裡那些黑社會幫派。

  “我師父老厲害瞭,坐過9年牢,東北人,很彪。曾在監獄給犯人文身,用墨水當顏料。他先讓幾個犯人打架,引開獄警,然後溜進獄警室,偷墨水。五六根繡花針捆綁一起,這就可以紋瞭。”他興奮地講起師父的故事。

  “你信嗎?”

  “那可是我師父跟我們說的。”他說。

  3個月,他自認為學到很多。“北京比較磨練人,一天光在那兒坐著,光看都能學到東西。”他學到的最實用最重要的一點就是:少說多做。好幾次他說錯話,差點被打。一次吃燒烤,鄰桌喝醉酒的人掏出一張錢,問:“這啥錢?”問瞭好幾次,李星說:“港幣或者美元吧。”對方怒瞭,要揍他,被勸阻,他也不知道什麼原因。

  剛學時,他貪玩,一天隻有上午11點到下午6點要學習,其餘時間他跟師兄弟到外面打臺球,吃路邊攤。學完後,他並沒有像預想的一樣,從學徒轉為正式工,隻好再次回傢。“事實真的就打擊到你瞭。不是你學的東西多就有用,而是要經驗多,經驗多才有用。”客戶到店裡,不會找他,不放心這麼個小孩給自己的肉裡紮針。

  2016年6月,一位師兄學成後到長春開瞭傢店,要他過去,他不顧爸媽反對,去瞭。幫忙做瞭幾個文身,一分錢沒掙到,吃住自理。生意不好,師兄經常出去開出租,沒有管他。錢用光,李星跟身邊朋友借,沒人借。跟父母要,父母不給。最後,姑姑給瞭他500元,他才回到傢。

  “那次回到傢,我哪兒都不想去瞭,就想待在傢。”他後來看到一句話,覺得用來形容自己當時的感受很貼切:世事如棋局局新,人情冷暖須自知。

  之後,他在傢鄉的一傢文身店裡打雜,仍然是個學徒,沒有單獨完成過一次文身,一直到2016年9月22日,他再次前往北京,以為生活會有另一番模樣。

  晚安,北京

  11月8日深夜11點38分,北京西站,普快,硬臥。鳴笛,車開。

  離開前,李星在火車站給母親打瞭個電話,說要回去。母親問他,回來幹嗎?他說,找個文身店幹吧,在北京也沒事幹。和父母打電話超不過5分鐘,都是說事,沒有閑聊。

  窗外一片漆黑,什麼都看不見。

  李星躺在中鋪睡不著,打開手機玩《我的世界》,挖洞、挖礦、蓋房子;或調成飛行模式,拿槍在空中亂射怪物;還在一座山裡鋪滿炸彈,點燃,把它炸沒瞭。一連玩瞭5個小時,直到一塊充電寶的電用完。

  他不是癡迷,實在想不出還能做些別的什麼事。“瞎玩唄,閑得無聊,打發時間。”

  10日早晨7點多,火車到達太原。他對著鏡頭又自拍瞭兩張,發在朋友圈。半小時後,他坐上瞭從太原開往運城的列車,一路向南,窗外有山有水。手機沒電瞭,他隻能一邊看窗外的風景,一邊想著:回去後該幹點什麼?

  “我實在想不出來自己還能幹點什麼。”他說,聽起來像是一種自我調侃的口吻,我卻覺得裡面掩藏著真實的苦楚,因為這句話在我們的交談中出現的頻率很高。

  “你有壓力嗎?”我問。

  “沒有。”

  “有什麼煩惱嗎?”

  “也沒有。”

  李星對北京的印象是:人多,車多,霧霾多,競爭壓力大。他用瞭一句從網上看來的話形容北京:掙錢如吃屎,花錢如拉稀。

  他沒有自己找過工作,待過的幾個地方都是傢人和親戚通過關系安排的。在北京,他寧願打的,也不坐地鐵,“一進地鐵站就分不清東西南北瞭”。

  他抱著夢幻而來,但在現實中,活得像夢遊。

  11月10日,下午4點,李星帶著兩百多塊錢、兩件毛衣和一件長褲,回到瞭傢,回到瞭去北京之前的人生狀態:下午兩點起床,一天兩頓,白天抽著煙到處瞎轉悠。